中国媒体快报 第109号，2015年10月 (Simplified Chinese)

主要新闻

• 特写：奥习协议不会解决中国对网络安全的威胁
• 习近平访美期间官媒美化领导人形象，淡化双边分歧
• 审查者快速压制与广西爆炸事件相关的新闻报道和网络发帖
• 政府近期的让步掩盖仍在进行的打压
• 香港：自由派法律学者升职被阻，引发对学术自由的担心
• 中国之外：联合国恐吓，泰国防火墙，缅甸抓捕
• 未来看点

特写: 奥习协议不会解决中国对网络安全的威胁

莎拉∙库克，自由之家资深东亚研究分析员，《中国媒体快报》负责人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上月访问美国，最受瞩目的一个成果是两国领导人在针对美国目标的网络攻击、特别是网络间谍问题上达成的一个协议。习近平和美国总统奥巴马做出承诺，避免进行、或者在知情的情况下支持出于经济目的的网络偷窃行为。

尽管这个承诺展示了双边的好意，但是人们有种种理由怀疑这个承诺是否能有效遏制商业间谍以及中国政府相关机构对大量美国目标进行的侵入和毁坏性的网络攻击这一更广泛的问题。

缺乏明确的标准或者核实机制：对这个协议进行了分析的安全专家指出，协议用词模糊，对什么是可接受或不可接受的活动缺乏定义，这意味着这个协议还需要进一步的谈判才会有实际成效。同样，协议也没有制定客观标准来衡量一方或者另一方是否遵守了自己的承诺。这些问题，再加上大多数网络攻击中追查责任人的难度，使得这个协议实施起来非常困难。

协议未提出于政治动机的网络攻击：从隐私和言论自由的角度看，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个网络偷窃协议只集中在经济领域。如此，奥巴马和习近平忽略了中国政府机构针对美国媒体公司、人权组织、活跃人士、以及美国政府机构发动的日益猖狂、精密和范围广泛的网络攻击。假定这样一个协议过去五年已经存在，它仍然不会阻止2010年对谷歌的攻击（黑客袭击了人权捍卫者以及其它目标的谷歌邮箱）、2012年对《纽约时报》的攻击（寻求该报对前总理温家宝财富报道的信息源）、或者今年3月对代码分享平台GitHub的大规模阻断服务攻击。这样一个协议也不会阻止对海外中国人、藏人和维吾尔人活跃分子经常性的钓鱼攻击。美国政府人员也越来越多地受到这样的攻击。

没有涉及中国防火墙所制造的问题：间接而言，任何将中国政府的互联网政策去政治化的协议都是忽略中国国家防火墙所制造的安全问题。这个防火墙是北京用来监督和过滤中国与世界互联网通讯的系统。

过去这个月，两起事件彰显了这一问题。一是苹果手机操作系统上的应用遭到病毒攻击。9月17日，包括腾讯微信和网易在内的中国最流行的一些大众应用发现携带病毒，影响了数以百万计的智能手机用户，是苹果历史上至今所遭受的最大的此类攻击。

这些应用之所以受到入侵，是因为它们使用苹果标准的XCode之外的另一种代码。 “全球之声”的 Oiwan Lam在分析软件开发者为什么会使用一种不太安全的代码时指出，由于在中国和国际互联网连线很慢（这是中国国家防火墙对内容进行实时过滤的一个直接结果），下载XCode需要很长时间，一些程序员因此转向防火墙内更容易使用、但也更容易遭受病毒攻击的替代品。

在本月第二起事件中，Palo Alto Networks的研究者10月4日报告了一个专门针对苹果产品的恶意程序。这一次，一个中国营销公司利用互联网用户希望翻墙的愿望，说服他们下载一个受到病毒感染的应用。这个病毒软件允许营销公司控制用户的电话，在上面做手脚，如将他们的Safari网络浏览器开向一个显示客户产品或广告的网页。

上述两起事件都很快得到了解决，没有给消费者造成长远危害。但是利用同样心理的未来攻击就不见得这样无害了。安全分析人员还发现，2015年3月对GitHub 的攻击是由他们称为“大炮”的一种工具实施的。这种内设于中国国家防火墙的武器将大量前往百度中国服务器的旁观者网络交通 – 大多数来自香港和台湾 – 改变方向，淹没和瘫痪这个位于美国的代码分享网站。

到头来，行动会比词语声音更大。在接下来的六个月，安全专家将密切追踪和调查中国对美国公司和其它目标的网络入侵，希望他们的工作会为这个协议是否制止了攻击、或者减缓了攻击的强度和密度提供证据。

与此同时，奥巴马政府将会具备两个途径向中国政府寻求答案以及要求后者将违反者绳之以法：一是双边对话，二是正在进行中的应对系统。美国还将继续考虑对那些被发现从网络间谍获益的中国公司进行制裁。制裁威胁看来至少起到了短期作用：10月12日，《华盛顿邮报》报道说，中国官方第一次逮捕了由美国官员点名的黑客。

白宫的一个事实呈表指出，这些新的沟通途径可以总体解决“恶意网络活动”问题。这给美国官员留下了将调查扩大到商业间谍外的空间。如果出于政治动机的攻击也包含在内的话，美国和中国的互联网用户、民间社会、和媒体机构将从中受益。这样的努力可以从预计今年底召开的第一次双边对话开始。

与此同时，对奥习协议进行了分析的安全专家似乎都同意，他们不会很快失业。9月29日，网络安全公司KnowBe4对那些希望受到保护、不受来自中国的网络侵入的人提出了一个严厉警示：“你基本上得靠自己了。”

纸媒 / 广播: 习近平访美期间官媒美化领导人形象，淡化双边分歧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9月22日至28日访美期间，中国国家媒体播放了大量但有选择的报道，旨在美化习的形象。报道将习近平塑造成一个在国际舞台上受到欢迎的政治家，代表着一个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强大中国。审查者、记者和宣传部门对这次访问不遗余力地进行了正面渲染，而美国媒体对这次访问的报道则展示了双边紧张关系。另一方面，对习近平访问的报道也被同时来访的罗马天主教教皇方济各以及美国众议院议长约翰∙贝纳突然辞职事件所冲淡。

中国官方媒体的报道密切报道了习近平行程中所受到的欢迎，从华盛顿儿童合唱团的表演到白宫的21响礼炮。民族主义倾向强烈的《环球时报》说，习近平的讲话获得了“如潮掌声”。网络新闻网站赞扬奥巴马用“你好”欢迎习近平。主要新闻报道除了报道这对夫妇受到的热烈欢迎，还对习近平的菜谱以及他妻子的衣装津津乐道。毫不令人意外的是，报道省略了民主活动人士、法轮功学员、维吾尔人、藏人对人权状况的抗议。官媒的报道多次提到北京所谓的“新型大国关系”概念，以显示中国和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但是他们没有说的是，美国并未接受这个概念。这个概念似乎把较小国家的利益置于从属地位外，此外美国还有其它考虑。

在新浪微博，《跟习大大访美》这个录像本星期最为流行，相关的帖子据说有5亿以上的点阅。但是，网上聊天受到严格监控，批评话语遭到删除。为了指导网上公共舆论，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在9月22日的一个指令中指示中国新闻机构的手机应用在习近平访美期间要把中国境内“负面新闻”的通知限制到不超过三条，以免转移这次访美的积极影响。违反指令的机构将面临通知功能被取消10天的惩罚。

Lowy Institute 的Merrian Varral在一个详细的分析中指出，在夏天发生天津爆炸、股票市场下跌、经济减缓之际，习近平的声誉遭到打击，这次访问“为强化他在国内的合法性提供了一个理想的机会”。但是对国际观众来说，中国国家媒体夸大的正面语调并不那么成功。在被中国禁止的推特上，9月23日，中国人权律师高智晟对他在押期间遭受酷刑的最新披露超过了习近平访美的标签。《人民日报》制作的一个外国人赞美中国领导人习大大“可爱”、像“大哥”一样的录像更多地遭到了嘲笑而不是欣赏。

纸媒 / 新媒体: 审查者快速压制与广西爆炸事件相关的新闻报道和网络发帖

与中国国庆日开始的黄金周同步，9月30日和10月1日，广西柳州发生了17起连环爆炸，炸死至少10人，炸伤大约50人。爆炸发生在政府办公场所、一个购物中心、一个医院、以及居民区。10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1949年建政周年日，是一个政治敏感时段。网上最早流通的照片显示瓦砾成堆的街道、部分倒塌的楼房、以及腾空的烟尘。新浪和其它网站很快便开始实时播送并开辟了专题网页。

不过根据《中国数字时报》透露的一个宣传指令，不出几个小时，共产党中宣部以及其它审查机关便采取了行动。指令限制记者进行现场报道，限制其他人进行独立的新闻收集，禁止开设专题，并且必须删除所有近距离照片。媒体和网站要按新华社等发稿为准。这样的指令非常常见。自由之家2014对审查指令进行分析后发现，与公共安全、包括暴力攻击的新闻报道在受审查最严重的内容中位居第三。

柳州的网警直接找到用户，要求他们删除新浪微博上有关爆炸的帖子。最早的帖子据说都被撤下；根据追踪微博删贴的“自由微博”，与柳州爆炸相关的关键词成为微博上删得最严重的内容。

官方媒体接下来声称， 33岁的石场工人韦银勇是作案人，他已经在其中一次爆炸中身亡。报道说韦银勇使用了包裹炸弹、遥控装置和不知情的快递员来投递和引爆他的自制炸弹。根据当地警察的说法，韦银勇的行为是“犯罪”行为，不是“恐怖主义”。警察说，他家拥有的石场遭到村民举报，他对政府的处理方式不满。

考虑到对这一事件的深度监控，一些互联网用户怀疑这不是全部的故事。另一些观察者则注意到中国媒体和网站在对广西爆炸进行低调报道的同时，却对美国俄勒冈州10月1日发生的枪击事件进行大肆渲染。

纸媒 / 新媒体: 政府近期的让步掩盖仍在进行的打压

过去一个月对几起涉及记者和网上活跃人士案件的处理显示，中国当局在一些战略时刻有时做一些松动，但这些举动常常掩盖了新的或者持续的信息管控和打压异见的努力。

• 习近平访美前的意外让步：在习近平访美前不久，中国当局的两个积极决定似乎向美国表达了好意。一是《纽约时报》记者储百亮获许在9月21日回到中国。在中国当局拒绝给他更新记者签证后，他于2012年12月被迫离开中国。二是2012年帮助盲人活动人士陈光诚逃离法外软禁、进入美国大使馆的民间学者郭玉闪9月15日获释。郭玉闪是一个社会倡导型民间研究智库的负责人，2015年1月被拘留，被当局指控非法印刷书籍。尽管郭玉闪已经取保获释，但这些指控仍未撤销。国际大赦的William Nee告诉媒体说，释放郭玉闪虽然是积极的，但“它也符合我们过去几十年看到的一个模式，就是在国际重大访问之前释放一两个异见分子。”
   
• 商人博主被拘留：9月9日，海外中文媒体和国际媒体姗姗来迟地报道了博客作者、企业家信力建8月22日遭到拘留的消息。在中国南方经营最大的私营教育企业的信力建被指控故意销毁会计凭证，但是他的支持者和朋友说，他因为向自由派学者和流亡记者提供资助而成为政府的打压目标。他的逮捕符合自由之家在2015年的报告《政治局的难题》中指出的趋向，即中国正在加大对公民意识较强的民间企业家的打压力度。
   
• 对艺术家工作室的深度监控，首都街头：著名艺术家和异见者艾未未自2011年被法外秘密关押80天后第一次出国，近日又返回中国。艾未未10月5日透露，他在装修工作室的过程中发现了隐藏的监听装置。艾未未在推特和Instagram上贴了窃听器照片，据信这些装置已经被安装了几年。同一天，共产党喉舌《人民日报》宣称，北京警察的录像监控系统实现了首都“全城覆盖”，“没有一个角落能够逃脱‘天网’”，电子眼数量比去年增加29%。

香港:自由派法律学者升职被阻，引发对学术自由的担心

在香港最负盛名的高等学府香港大学，校委会9月29日以12票反对、8票赞成的结果否决了法律教授陈文敏的副校长任命。陈文敏是一个专家委员会选出的唯一符合资格的副校长人选，而这个职位在人事任命和预算决策上具有很大影响。对遴选委员会这一罕见的否决以及对投票不寻常的延迟，加上亲北京媒体对陈文敏的经历和人格进行的攻击，使得人们担忧这个决定是一个有政治动机的决定，会为学术自由带来负面影响。

根据路透社报道，香港亲北京媒体大约发表了300篇以上谗言陈文敏的文章，指控他是去年香港雨伞运动背后的一个主要人物。尽管陈文敏的一些同事、包括香港大学法律教授戴耀廷在雨伞运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陈文敏一直表示，他愿意在中国人大提议的选举框架内工作，而后者是雨伞运动坚决拒绝的。他具有这种温和与和解的姿态居然还成为诬陷和惩罚的对象，这导致很多观察者认为，对他的升职的拒绝是要警告学术界其他人，不要支持民主倡导者。

香港学生和学者以及香港外的学生和学者对陈文敏的遭遇表达了强烈反对。研究中国法律的著名学者、纽约大学教授孔杰荣称学术委员会的投票是“一个丑闻”。 香港大学学生在投票当天举行了烛光守夜，具有7,800 名成员的香港大学校友会表达了对陈文敏的支持。校委会投票后数日，10月5日，香港大学法律系表达了对陈文敏的支持，指出他的深厚资历。之前泄露出来的校委会会议消息说，一些校委会成员为自己投否决票找理由，说陈文敏仅仅因为是个“亲善的人”才获得推举。

另一方面，支持陈文敏的香港大学副校长马斐森的电子邮件被黑客入侵，并且被亲北京的媒体发布，人们另外担心监控对学术自由的影响以及中央政府黑客与香港媒体之间可能进行的勾结。

中国之外: 联合国恐吓，泰国防火墙，缅甸抓捕

中国共产党的信息管控和政治敏感常常在中国境外产生影响。以下是过去一个月报道的几起反映这个现象的事件：

• 中国的批评者在联合国面临恐吓：10月6日，路透社发表了一份调查报道，指出中国外交人员以及至少34个政府控制的非政府组织如何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压制对中国人权记录的批评。他们的手法包括违反理事会规定，拍照前来作证的酷刑受害者；给联合国施压，不给予活动人士认证；打断受害者的发言；用政府控制的非政府组织的人填充会场和讨论会，盖过对中国违反人权的指控发言。
   
• 泰国军政府尝试类似中国那样的互联网防火墙：Telecom Asia 9月23日报道说，泰国网民发现了泰国军事统治者的一道命令，要求将这个国家与外界的互联网通讯中心化，像中国那样实行更为严格的互联网审查。报道说，这条内阁指令指示警察和政府部门“建立起一个单独的互联网门户，以便控制不良网站，控制海外流入泰国的信息。”在自由之家互联网自由索引中，泰国被列为“不自由”国家，因为泰国当局已经在封锁大量网站，并迫害那些张贴批评内容的用户。
   
• 维权律师未成年的儿子在缅甸被绑架：被关押的维权律师王宇16岁的儿子包卓轩10月6日在缅甸和中国边境不远的一个宾馆与同行的两名活动人士被警察带走。报道说他试图逃离中国，前往美国。这是过去三个月以来包卓轩第二次被警察带走。7月9日，他在北京首都机场被逮捕。尽管当局在两天后释放了他，但是他们却扣押了他的护照。他的母亲同一天被从家中带走，紧接着中国政府对维权律师发起了没有先例的大规模抓捕。王宇遭到了中央电视台以及其它国家媒体的污名化对待（见《中国媒体快报》第107号。截至10月12日，包卓轩据信被软禁在家中。
   
• PlayStation 4的销售受到审查制度的影响：索尼电脑娱乐公司总裁Andrew House在九月份的东京游戏展上告诉记者说，该公司的PlayStation 4在中国的销售不如预期。去年中国管制机构解除了对游戏机长达14年的禁令后，这个装置今年三月份开始在中国销售。但是电脑和手机游戏已经在市场上立足；宽泛和模糊的审查规则，加上上海政府文化部门审批过程缓慢也影响了这款游戏机的销售。不过House重申了他的乐观，他说中国市场“对游戏这种娱乐媒介具有巨大的潜力。”
   
• 中国对日本演员的拒绝导致好莱坞电影延后七年：惊悚片《上海》10月2日在剧院上映，制片人Harvey Weinstein告诉《好莱坞报道》说，因为中国政府反对使用一名日本演员，这部影片的发行被推迟了七年。Weinstein说，在这部电影的剧本2008年被通过并且开始拍摄后，因为中日关系紧张，中国管制机构要求Weinstein把日本演员渡边谦换成一个美国演员。制片人拒绝了这一要求，中国当局因此收回了原已发给制片厂在上海拍摄的许可。制片厂不得不更换拍摄地点、双倍增加预算、额外募集基金，最终将制片时间表延迟到七年以后。

未来看点

美中网络安全：看看是否有具体证据显示中国政府直接或非直接支持的网络经济间谍有任何下降，美国官员在今年晚些时候的双边对话中是否会提出出于政治动机、针对美国目标的网络攻击问题。

北京全覆盖录像监控：注意来自活跃人士、法轮功学员或访民的消息，看看他们在公共场所非正式聚会、散发传单、或从事草根人权活动时是否会被更加容易地认定和拘押。

万达购买英国连锁影院： 最近有报道说，中国亿万富翁王健林的大连万达在考虑购买英国奥迪恩连锁影院。这个交易，与万达之前在美国和澳大利亚购买的影院一道，将会使万达公司对中国境外数以千计的电影院具有控制权。注意这个购买交易是否会被证实。在今后的一些年里，看看这一控制权是否会对电影制作和放映产生影响 – 是否不再有批评中国的电影，或者在电影中出现亲北京的倾向。